难忘父亲

〇 高颂民

一天下午，打开微信，看到父亲的照片，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父亲已经去了那个地方，离开他的儿女快两个年头了。父亲是84岁那年去世的，我们这地方有个说法，七十三、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。父亲生前也说过，孔子活了73岁，孟子活了84岁，可84岁这一年他没有熬过去，走了。

父亲是老郑集高中的毕业生，听母亲说，因亲戚家的成分高，父亲没有读成大学。我读初中时，还见过父亲当年报考的志愿表，一眨眼，已经有四十多年了。后来又知道，父亲还是我们村那时唯一的高中生，干过民办教师，后来也不干了，不知什么原因。但我知道，我们村有红事、白事，都请他去帮忙，还说很多客气话，直到将近七十岁。父亲去世送殡的头天晚上，我叔叔说：全村和你父亲岁数差不多的，除几个长辈，其余都给你父亲磕头送行来了，你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知足了。

我小时候，只知道父亲经常打我，不管是我做错的事，还是弟弟妹妹做错的事，父亲都是打我。记得有一天，夜里烙好的煎饼，放在屋里的板凳上，被猪给拱到了地上，当时父亲正帮我小爷爷盖房子，我妹妹跑过去给他说了，父亲到家就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，就连我奶奶都看不下去了，大声地说着他，你打孩子干什么，你怎么不去揍你养的猪，父亲说我不揍他我揍谁，他在家，又是老大，没看好猪，就得揍他。奶奶搂着我，用手去打他，父亲才走的。母亲中午回家吃饭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抱着我哭了一会。下午又去干农活挣工分去了。后来我明白了，主要是因为家里太穷了。

父亲话少，笑更少。1982年，我考上了中师，父亲也许笑了，可我没见着，也没跟我说什么。开学我自己去的学校，父母亲没有送我，看到很多同学有父母亲送，很是羡慕。铜山师范学校离侯集中学很近，开学第一个周日，因为想家，就去侯中看同学，看到老师和校长与同学们谈话，我当时认为还是上高中将来会更好，第二周便回家和父亲说了，谁知又被他踢了两脚，扇了两个耳光，第二天灰溜溜地回到学校，再也不敢提上高中的事了。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，也是后来才知道的，考上中师就离开了农村，吃什么国家计划，也不要再干农活了。他相信，我绝对不敢真的去上高中。他也从未到学校看过我，那是父亲独特的父爱。反正当时也没想，也不知道不去的原因。后来当然知道主要还是因为家穷，平时都是让别人把钱稍给我。

1988年，我脱产到南京师范大学进修，走的头天晚上，母亲特地炒了几个菜，我们一家人团坐在方桌边，父亲说，你终于考上大学了，到学校要好好地学，老师不好干，得有真本事，得让老师和学生都佩服，课要上得好，学生喜欢，成绩要考得好，领导和家长才喜欢，其他老师才能打心眼里佩服你，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。“带着工资去学习，再好不过了，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，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。”我点头答应父亲，一定好好学。第二天我便离开家，到了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，开启了我的进修学习，谨遵父训，不敢懈怠，谁知89年国家特殊情况，被迫回家了，没完成学业，更没能拿到毕业证。后来参加了江苏省自学考试，专科、本科都是南京师范大学的毕业证，当父亲看到毕业证时，只说了一句，边工作边自学考试，很苦吧。再没说什么，只是看了好大一会毕业证。后来我就到现在的单位工作了，之后，父母亲也跟我们到了这里。

2012年5月12日早晨父亲突然脑梗了，看到父亲嘴歪眼斜流着涎水斜躺在轮椅上的样子，我心里很是难过，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。一辈子没进过医院，到老生病了，而且生的是那种给自己生活带来不方便的病。那天我在医院陪他，到夜里两点我困极了，倒头便睡着了。只听咣铛、扑通一声，我睁眼一看，父亲已经掉下了床，我知道他想让我睡觉，自己试着拿尿盆，我把他抱上床，帮他拿便盆解决完，我再也不敢睡觉。第二天他让我给我叔打电话，告诉我叔说他病了。第三天我叔来陪他一夜，叔走时告诉我说，你父亲一辈子养你们姊妹四个不容易，现在生病了，要好好待他，我答应着。2023年10月12日的早上父亲走了，没有任何征兆，母亲说，自己平时一夜总醒好几次，这夜只醒一次，当时你父亲还没走，怎么到六点我醒来就走了。那天晚上十点多我才回自己的家，父亲走前没留给我们一句话，只是半年前，给我说，回家把房子盖上，但房子没有完全建好，就走了。

我们姊妹几个都说，父亲一辈子对我们姊妹几个很少有过笑脸。现在母亲和我们姊妹几个聊天的时候还说，你父亲一辈子很少有笑脸，很少说话，得孙子的时候笑了，后来得重孙的时候笑了。母亲还说，父亲最高兴的时候，是我儿子一家三口去看他，父亲看到孙子一家三口就笑，尽管身体不方便，看着重孙在自己的床上爬来爬去，和他孙子、孙媳妇嬉闹。母亲说，能看出来，他有说不出的高兴。等到他重孙子会说话，能走路了，总是去牵太爷爷的手，让太爷爷陪他玩，那一年多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光。

现在父亲已经走了，回想起以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，总使我泪目，情不能自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