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如约至

〇程娟

一夜微凉，日子悄悄翻了新页。早晨推开窗，昨日那种滞重的闷热果然散了，空气里带着清透的爽意，若有若无，像刚洗过的丝绸拂过面颊——这就是立秋的初吻。杜甫那句“云天收夏色，木叶动秋声”，这会儿最是贴切，夏天的浓妆被无形的手悄悄卸去，草木好像也屏住呼吸，准备奏响属于新季节的序曲。

项目部旁边的那棵重阳木，对节气的变化最敏感，几片黄叶已经悄悄离开枝头，像倦鸟收起翅膀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，飘落在秋千的木椅上。项目保洁大叔和往常一样起得早，扫帚划过水泥地的“沙沙”声，稳当又有节奏，成了这凉爽清晨最朴素的配乐。地上的落叶被扫帚尖聚拢，又调皮地散开，像是时光留下的浅浅印子，又像是给秋天铺的第一层软垫子。

节气变了，人的心思也跟着变。飞驰而过的外卖小哥，衣裳变厚了；路上的行人，不再行色匆匆，偶尔会蹲下身拍一张慢慢爬的蜗牛照；路边卖水果的小摊，堆着滚圆的西瓜、火龙果和金黄的芒果，摊主的吆喝声也像被秋气浸过，多了几分实在劲儿，这季节的水果，都攒足了甜味，等着人慢慢品尝呢。

清朝张焘的《津门杂记・岁时风俗》里记载：“立秋之时食瓜，曰咬秋，可免腹泻。”午饭时，项目部把备好的西瓜运到施工现场，工人们脸上堆满了笑容。一刀剖开，脆响声中，那瓜瓤红得饱满，渗着沁凉的汁水。

“来来来，一人一块！”老赵招呼着。大家伙儿围过来，笑着接过瓜，架子工老李咬了一大口，汁水顺着嘴角流：“嚯！真甜，甜到心坎里了！”旁边的小王边啃边说：“这瓜是沙瓤的，比我家里种的还沙，解渴！”就这样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“啃完了秋”，又急忙加入盾构施工中——这样的“啃秋”方式，是炎夏被温柔抚平后，留在舌尖最妥帖的慰藉。

傍晚时分，暑热残余的薄纱被晚风一层层撩开。风吹过，凉意已经能透过工装，轻轻摩挲着皮肤。夏天的喧嚣渐渐远去，清秋的寂静像宣纸刚展开，正从容地铺展着自己的留白。

时节如约而至，人也从容自在。立秋虽然宣告炎夏退场，却不是寒冷的信号；它只是天地以温和的秩序，引我们走进另一重清朗的风景。人行走在光阴里，也像这节气一样，总该带着一点笃信——酷暑再漫长，总会有凉风按时到来；荒芜再难熬，也会有新绿悄悄萌生。

生活里最让人心安的安稳，未必在最热闹风光的时候，反倒在这节令轮换里，那份让人心里踏实的守信：夏尽秋至，从来不爽约，也从不仓促。于是人便也在光阴的脚步里，学会了平和的耐心——因为知道一切都会来，所以能安坐于慢慢展开的凉意中，静候清秋如约铺展成眼前的画卷。